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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歌

昆仑前传 《昆仑前传》

  很庆幸,前传的出版,给了我一个重漫旧梦的机会,从技巧和结构,以及人物而言,前传的旧文还是流于青涩,所以我进行了若干增删,增添了若干人物,比如淮安王的真身,原文中只是虚写,但新文中得以出场;此外,还增添了一个淮安的旧情人,面对梁文靖这个假王,发生了一些有趣的故事。在旧文中,除了白朴,对川中豪杰刻画很粗略,所以在这方面也下了功夫,增加了几个有特色的江湖人。当然,最重要的修改还是男女主角的感情线索,原文中二人的相知相爱,离合散聚都很简陋,个性也平面化,而在改后的版本中,这些问题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善,由棱角分明,变得流畅和谐,这里面,或许不只是小说的技巧的改变,也是一种精神境界的变化。   →凤歌作品集

震旦3·龙之鳞 《震旦3·龙之鳞》

这是一个关乎少年与梦想的故事;是一段关乎“震旦世界的传奇”;裸虫与道者、隐书与四灵……奇妙的冒险之旅已经展开!古风×奇幻×青春,新武侠宗师凤歌蓄势三年,打造热血青春幻想小说!继《昆仑》《沧海》之后,凤歌全新东方幻想大长篇恢弘巨献!青春奇幻第一刊《九州志》火热连载,江南携手凤歌,开启梦幻之章!百万读者翘首以待!

震旦2·星之子 《震旦2·星之子》

普通少年方非,在道者少女朱雀燕眉的点化下,以度者的身份进入了震旦!可是刚坐上冲霄车,就遭遇了魔徒“风巨灵”的袭击,从此与燕眉失散。方非失落在山都森林,却意外获得能言果、星拂、尺木这几样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物品,结识了善良淳朴的简真一家人。又在各种机缘巧合下,误打误撞地通过了“八非学宫”的入学考试。至此,方非隐约觉得背后一直有神秘人在推波助澜,但是他来不及细想,想找到燕眉的强烈愿望,让他鼓足勇气,下定决心,要成为最好的道者……

震旦1·仙之隐 《震旦1·仙之隐》

震旦是印度人对古代中国的称呼,它一次出现在佛经,来自菩提达摩的师父般若多罗,般若多罗没有来过中国,所以震旦也是印度人的一个幻想国。它讲述了一个现代都市里的木讷少年遭遇“震旦”世界的故事。普通现代都市少年方非,在父母因车祸离世之后,投奔素未谋面的伯祖母。伯祖母的神秘古 宅,仿佛与这个现代都市格格不入,隐藏着无数秘密。古画中的龙破纸而出、破旧的老单车、老槐树下的神秘洞窟、突如其来的古装少女燕眉,以及为方非引来无穷厄运的“隐书”——这究竟是一个梦?还是他从不曾了解过的新世界?一切尚不明朗,“魔徒”却已追杀而至……

苍龙转生 《苍龙转生》

这是元气主宰的世界,这里有奇妙的道术、热血的体术,还有千奇百怪的幻身、不可思议的妖魔。一个没有元气的少年,一块百无一用的石头,机缘巧合,得到了上古“天尊”的魂珠,从而练成了天下罕有的体术,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幻身,经过血与火的洗礼,登上了世界的巅峰,与天道神魔一决雌雄。

灵飞经 《灵飞经》

卷壹 洪武天下 楔子 乘黄论道 “天下第一人,世间无双道!” 一方苍青石碑,镌刻十个金字,雨水冲刷已久,字迹斑驳陆离。

昆仑 《昆仑》

昆仑》,作者凤歌,新时期新大陆崛起的武侠新写手,风格以注重实际,情感基调沧桑,历史背景宏大为特征。可以说,凤歌吸取了金庸,温瑞安,梁羽生等众多武侠高手的优点,同时寄托了新时代青少年内心深处的某种理想! 《昆仑》以宋末元初为历史背景,通过主人公梁萧的传奇经历,给读者展开了一幅气势磅礴的江湖画卷。江湖,情仇,家国,浩浩荡荡百万字,出场人物数百,通篇神采飞扬,是一部直追金庸实力的巨作。情节起伏跌宕,波澜壮阔。其中《天机卷》中的天机宫之变、《破城卷》中的襄阳之战等读来均是荡气回肠,堪与光明顶之战等经典段落比肩。神完气足,容量极大——天文地理、机关数术、排兵布阵,直叫人拍案叫绝。 这是部用数学知识组织起来的武侠小说,引人入胜,情节跌宕起伏,一看就不可收拾,是一部直想一气读完的小说,读后有无穷的想象空间,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也! 《昆仑》的出版是近年来武侠文学界一件标志性的大事,若干年后,当我们回顾二十一世纪大陆新武侠时,也许会将《昆仑》和一九五八年金庸《射雕英雄传》的出现相比。--韩云波 凤歌的《昆仑》是最受传统武侠迷认可的武侠小说,它甚至已经被命名为“经典”。 ——《中华读书报》 在2004、2005年的武侠长篇创作中,凤歌的《昆仑》无疑是最让人关注的一部。之所以关注,不仅因为它的长篇性,更因为它的系列性。 严格说来,《昆仑》只是凤歌的昆仑系列中的第二部,紧拉着第一部《铁血天骄》而来,可以看作是《铁血天骄》的情节继续发展,讲述了梁文靖之子梁萧的江湖经历及人生选择,尽管他的选择不一定符合读者的想像。 在《昆仑》中,凤歌为我们展现了他的宏大叙事能力和广博知识面,从江南到塞北,再到蜀中,最后到襄阳,一路为读者娓娓道来,井然有序,大体上不见紊乱,这份功力不能不让人佩服。 在凤歌笔下,梁萧一直在斗争,有为生存斗争的,有为尊严斗争的。与萧千绝斗,更多的可以看作是为生存而斗;而与云殊斗,更多的应该是为少年人的那种自尊而斗。而这种斗争也成为全篇的基调。从某种意义上说,梁萧与云殊可以说是一对天生的敌人。 === 祖孙 一枚铜钱,外圆内方,翻转落定,铜绿间透出嘉靖二字。 掷钱的是一名账房,戴一顶破破烂兰四方巾,穿一袭青里泛白旧布袍,衣虽凋敝,人却丰神,双目如炬,盯着那枚铜钱沉吟,头顶古槐正茂,槐花点点,细白如星。 几个闲汉在旁赌钱,一个老汉连输两铺,掉头笑道:“宁先生,这铜钱有什么好玩,还不如借给小老儿翻本。” 那账房摇头道:“此乃卜卦,不是玩儿。” 那老汉笑道:“你又欺姓陆的没见识,补褂子当用针线,哪用得着铜钱呢?”伸手便去拿钱,却被那宁先生拨开,冷冷道:“不是我欺你没见识,这卜卦是算命,可不是缝衣服。” 那老汉道:“算命?那又算到什么了?” 那宁先生道:“算到一个乾卦。”那老汉笑道:“钱卦?好啊,但凡沾到这个钱字,必是大富大贵的命了……”别的闲汉听到这话,纷纷笑起来:“陆大海你输疯了,一心只想到钱?” 宁先生笑笑,道:“这话却也不差,虽说此乾非彼钱,

昆仑 全传 《昆仑 全传》

《昆仑》全传TXT下载 大巴山脉,西接秦岭,东连巫峡,雄奇险峻,天下知名。山中道路又陡又狭,深沟巨壑,随处可见;其惊险之处,真个飞鸟难度,猿猱驻足,以李太白之旷达,行经此地,也不禁长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时维九月,正是深秋季节,满山红枫似火,黄叶如蝶,一片斑斓景象。 崇山峻岭之中,但见一条鸟道,上依绝壁,下临深谷,若有若无,蜿蜒向南。一阵山风呼啸而过,掀起崖上枯藤,露出三个班驳的暗红大字:“神仙度”。 其时空山寂寂,鸟息虫偃,泉流无声。遥遥传来人语,落在这空山之中,显得分外清晰。语声渐响,只见得一老一少,沿着蜿蜒鸟道,迤逦而来。 老的约莫五十来岁,身形魁梧,精神矍铄,粗犷的脸膛上两只眸子闪闪发亮,少的略显单薄,面如满月,眉清目秀,长着细细茸毛的嘴边挂着一丝笑意。 “爹爹,这里号称神仙度,我看也不过如此罢了,比起华山的‘千尺幢’,‘鹞子翻身’,差得多了。”少年说。 “文靖啊,你只知道天险,哪里知道人祸,此处自古以来都是强人出没的地方,这沟壑之中,不知留下多少行商的白骨。”老者说着不禁叹了口气。 “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文靖摇头晃脑。 “臭小子,你又在掉什么文?”老者瞪起眼珠子。 文靖吐了吐舌头,说:“这是李白《蜀道难》里的句子,意思是:‘既然蜀道如此惊险,远来的行人,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你懂个屁,谁愿意抛妻弃子,来这个鸟地方,还不是为了求一条糊口的生路。” “哪……咱们会不会遇上强盗呢?” “你似乎很想遇上啊。”老者打量他。 文靖嘿嘿笑道:“真的遇上,说不准谁抢谁呢。” 后记:而今迈步从头越 西南师范大学教授韩云波 凤歌的《昆仑》出版了,这是近年来武侠文学界一件标志性的大事,若干年后,当我们回顾21世纪大陆新武侠时,也许会将《昆仑》和1958年金庸《射雕英雄传》的出现相比。 我从2002年起开始关注大陆新武侠,凤歌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作家之一风歌和我在武侠创作的许多问题上都有共识。这两点,是我早就想要说一说的。 大陆新武侠是中国大陆“文革”以来出生的一代新人的武侠创作,20世纪90年代末出现于网络,以2001年《今古传奇·武侠版》创刊为标志大规模进人纸质传媒,2004年《今古传奇·武侠版》和《西南师范大学学报》“21世纪中国侠文化”专栏同时在创作传媒和学术理论界正式提出“大陆新武侠”概念。到2005年,大陆新武侠蔚为大观,一波新的武侠高潮已经喷薄而出。 每一次文学文化的高潮,都必然会有标志性事件出现。1994年,人们对金庸小说“文学大师”和“文学革命”的评价,已经成为中国大陆武侠文化高潮的标志。10年之后的2005年,凤歌(昆仑)的连载和出版,则无疑是包含着观念与技巧巨大创新的武侠新高潮的标志性事件。 《昆仑》是一部好看的小说。情节曲折,武功精彩,情感动人,并以整体上的大气恢弘,引人人胜地进人一个江湖、历史、人性、文化多方面得到广泛表现的世界。《昆仑》的主人公梁萧在天下纷乱之际,身负刻骨铭心的破家之痛,天机宫忍辱学艺、大元铁骑驰骋疆场、茫茫南海无涯漂泊、中亚非欧三洲游历的复杂经历,构成了一个宏大广阔的小说“全球化”世界。 风歌曾和我谈起,在文学发展上,他不太倾向于“革命”而更欣赏“改良”。我以为,文学的飞跃是一个复杂系统,在观念、技巧各个链条,进程是不一致的,这就像搓麻绳,数十条线接头必须分开,如果全在一处,势必造成断裂,而断裂无疑会有长久的后遗症。金庸小说之所以成为“一场静悄悄的文学革命”,就在于他走了渐进路线,我想这就是凤歌的“改良”吧。然而,到末了终于是“革命”,无数细小的声音汇合起来就是一出宏大的合唱,声震天地,响遏行云,成为标志性的事件。凤歌以“改良”写《昆仑》,表面上并不“先锋”,“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骨子里仍是一场集大成的“革命”。大陆新武侠已经出现许多优秀作家,小椴的技巧、沧月的感觉、步非烟的想象、方白羽的哲思,都有突出表现,但能将不同方面集中在一起,则要首选《昆仑》,也许凤歌的许多单项都不是第一,但综合却无疑是最好。曾在风歌家乡古夔州写下许多不朽篇章的诗圣杜甫说:“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吾师。”而现在,凤歌转益多师,在改良中革命,他自己已成了“师”。将来,不知风歌可与他的乡先贤杜甫先生媲美否? 《昆仑》“革命”性的根本在于观念创新。金庸是后殖民时代对民族压迫和人性禁锢的反抗,凤歌是全球化时代对和平与发展世界主题的求索。2005年7月16日,《今古传奇·武侠版)和(西南师范大学学报》联合在重庆召开了《昆仑》创作讨论会,我在会上提出以《昆仑》为标志的大陆新武侠科学主义、理想主义、和平主义“三大主义”,分别作为港台新武侠哲学主义、现实主义、民族主义三者的对立、发展、创新与飞跃。 科学主义构成梁萧武功和人生的智慧动力,他最大程度地得益于其数学造诣,融合东、西方两大数学传统的智慧。金庸的智慧动力主要是哲学,陈家洛的庖丁解牛掌和令狐冲的独孤九剑都是如此。哲学是人文之母,数学是科学之母,科学技术的先进生产力性质在凤歌这里得到高度重视,体现了科学主义对武侠文体的动力作用。凤歌和我谈过“职业小说”概念,赋予主人公特殊才能,让主人公成为专才,他举了大卫·科波菲尔香水嗅觉天赋和约翰·克利斯朵夫音乐天赋的例子,特殊的科学才能赋予作品以现代性。近50年来,西方出现了一批专业性很强的小说类型,如律师小说、警察程序小说、高科技小说等,在其中,科学主义已经成为创作的第一动力。这是值得我们将其与中国传统武侠相结合而开创大陆新武侠崭新局面的。 理想主义代表了对历史发展的规律性认识,人类对自身终极性价值的追寻,最终会体现为永恒的乌托邦性和彼岸性认识,而这在现实中都是永不能达到的,我们只能最大限度地去接近它。梁萧发现,他爱的每一个女子、他每一次的辉煌功业,都终是不幸,他总是摇摆着。有人把这当作是梁萧的一个不足,而我以为,他的摇摆正是他先觉者意义的体现,是一种坚韧,是他对理想信念的不懈追寻,他不断地在反思、否定、超越和提升自己。他越来越孤独,这是每个先觉者都必有的痛苦。梁萧的复杂民族成分,他在痛苦思索中的两难和摇摆,使他集中了金庸小说中郭靖、张无忌、萧峰共有的光辉,梁萧因此是一个站在前辈武侠巨人肩上的新的巨人,闪现着崇高的理想主义的光芒。 和平主义是当今世界的主题。风歌让梁萧在立下攻陷襄阳的赫赫战功之后,在目睹生灵涂炭的反人道行为之后,毅然反出元军大营。凤歌还写了云殊“反元扶宋”狭隘民族主义作为对比。梁萧的行为本质,符合人民的根本利益,是对人类生命和尊严的维护和尊重,是对人民群众存在状态的群体力量作为历史前进动力的思考,这是先进的文化。和平主义的主题,和金庸的武侠民族主义形成鲜明对比。 不仅凤歌,在燕垒生、沧月以及更多的人那里,和平主义都已是一股潮流,凤歌是这中间最深刻和突出的表现者。 《昆仑)的“三大主义”,不仅是对前代武侠的崭新创造,也应合了当代文化最新的思想成果,具有对大陆新武侠发展壮大的引导性意义,为其进一步发展提供广阔空间。 风歌是“文革”后的一代人,他少小生长于诗圣之国的古夔州(今重庆奉节),负笈求学于天府之国的四川大学,供职于九省通衡的江城武汉。重庆的豪情、成都的雅致、武汉的包容,融进了他的血脉。 而这三个城市,也是我曾生活和求学的地方,重庆的古道黄桷、成都的锦江芙蓉、武汉的东湖雪樱,使我长久回味,我因此与风歌无论在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有更多的共鸣吧。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昆仑》已经是大陆新武侠的一个标志性事件,我更希望风歌进一步成为大陆新武侠的一个标志性作家,将来更会远远超出武侠的意义。

沧海Ⅱ 《沧海Ⅱ》

沧海ⅡTXT下载 两人玩花赏景,来到海宁城外,谷缜道:“城里乌烟瘴气的,不入也罢。我知道一个绝好的去处。” 当下二人在钱塘江边、入海口处,寻到一座酒楼,楼名“观海”,轩敞宏伟,高有三重,当门处是一副书写工丽的对联:“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只此一联,将这满楼海天气象,烘托无余。 谷缜指着那对联笑道:“听说这两句,是唐人骆宾王写的,那会儿他跟咱们一样,都是刚刚逃过大狱的光头和尚。”陆渐笑道:“你才是和尚,我可不是。不过,这诗气魄很大,那个骆什么王的,很了不起。”谷缜拍手笑道:“对对,那个骆什么王的,真是了不起。”陆渐知他嘲笑自己,笑一笑,懒得计较。 两人漫步登上三楼,当面海处坐下。谷缜指点山川,说道:“这海宁城南滨大海,西南有赭山,钱塘江贯穿其间,东接苍茫大海,故而又谓之海门。” 陆渐讶道:“这些你也知道?”谷缜道:“我曾在这一带经商。行商者,不知天时地理,不知风俗人情,必然要赔本遭殃呢。” 陆渐更觉惊讶,说道:“你在牢里关了两年多,按理说当年不过十四五岁,这么小的年纪,便做生意了?” 谷缜微微一笑:“有志不在年高,何况经商之道本就有趣,比学文习武好玩多了。” 这时邻桌有几个儒衫文士,正在把酒吟风,听得这话,大为不快,其中一人喝道:“你这少年人光着脑袋,不僧不俗,说的话怎么也离经叛道?想当初,孔圣人的弟子中,颜回从文,子贡经商,怎么没人说子贡比颜回更好。子贡也说自己不如颜回,颜回闻一以知十,自己不过闻一以知二;你这小子,自己没本事从文,就不要信口雌黄,有辱圣贤。” 谷缜哈哈大笑。那文士怒道:“你笑什么?” 谷缜忽地朗声吟道:“师与商孰贤?赐与回孰富?多少穷乌纱,皆被子曰误。” 众文士听得一呆,这四句诗分明说的是:为师与经商谁更好,先看看子贡和颜回谁更富,子贡富比王侯,颜回却是活活穷死,但古今多少读书人,都被孔子对二人的评语骗了,落到穷困潦倒的地步。 众文士初时怔忡,随即大怒,纷纷啐道:“有辱圣贤,有辱圣贤。” 谷缜笑道:“你们说我有辱圣贤,敢问那颜回一辈子做过什么?除了读书,便是论道,于家无用,于国无益,白白赚了个‘亚圣’的名声,死了却连棺材也没有。而子贡出使四国,先后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致使十年之中,这五国大势天翻地覆。他做商人又怎样了?孔子死后,还不是他出钱料理后事吗?皇帝老儿自然希望你们都做颜回,大家安贫乐道,他一个人消遥快活;但若是个个都像子贡,嘿嘿,他老人家的江山可就难坐了。” 他手指着一干文士,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吗?可见满嘴的仁义道德,骨子还不是想钱想女人。你们谁若真能跟颜回学穷,死了连棺材都没有,我便佩服。商人赚的钱虽不怎么干净,但比起那些贪赃枉法的臭官儿,却要干净千万倍不止。” 那干文士被驳得张口结舌,唯有连骂:“荒唐,荒唐”。 谷缜却不理会,叫道:“伙计过来。”那伙计为人四海,眼神机灵,一瞧谷缜气派,便知不凡,听他跟众文士辩得有趣,在一旁忍不住偷笑,一听叫唤,忙道:“小爷有吩咐么?” 谷缜道:“有纸笔墨砚吗?”那伙计笑道:“有,有。”当下取来。众文士先前被谷缜驳倒,心中不忿,一人冷笑道:“这厮莫不是还想作两首歪诗?若是作出来,一定臭不可闻。” 谷缜笑道:“老子歪诗没作出来,先闻到两声臭屁了,虽然臭不可闻,但爷爷气量大,再臭也笑纳了。”也不顾众文士怒目相向,饱蘸浓墨,在纸上写道:“旅途困顿,银两短缺。”写罢署上姓名,交给那伙计,笑道:“你拿这个去海宁城状元巷吴朗月府上,交给看门的老钟,再找他要二十两银子,做跑路费用。” 那伙计听得目定口呆,吃吃地道:“您、您说的吴朗月莫不是吴大官人?”谷缜笑道:“敢情他现在叫官人了,不错,就是这厮。”那伙计一怔,又道:“但,但他怎么会给我那些银子?”谷缜笑道:“你若嫌少,再要便是,一百两之内,都没关系。” 那伙计听得晕晕乎乎,脱口道:“二十两能到手就不错了,够,够我开一家小店呢。” 那几个文士听了,一人冷笑道:“你这伙计不守本分,竟来听这个江湖骗子的撺掇,到时候上当挨骂,可别后悔。” 那伙计不觉犹豫起来。谷缜笑道:“送一张字条,又不是去劫法场。伙计,你不妨赌一铺,若是赌对了,就是几十两雪花银子,若是赌错了,也不过挨上吴家门房的几记白眼,又能吃什么大亏?” 那伙计笑道:“小爷说的是。”当下双手捧了那纸,将浓墨细细吹干,然后足底生风,飞也似去了。 谷缜睨了那帮文士一眼,笑道:“你们要不要也帮我送条子,士农工商,士子居首,各位既是读书人,这跑路费自当翻倍。” 那几人大怒,一人叱道:“你这厮太也放肆,辱骂圣贤在先,戏侮我等于后,当心我告到官府,治你个亵渎斯文之罪。” 谷缜做出耳背模样,接口道:“你敢再说一遍,治我什么罪?” 那人血气上涌,大声道:“怎么不敢说,治你个亵渎斯文之罪。” 谷缜笑道:“说得好,大家都听真了。”那人冷笑道:“听真了又如何?” “你这个罪名可谓稀奇古怪。”谷缜笑了笑,从容道,“《大明律》三十卷,四百六十条,我条条都能背得出来,唯独没有听说过这‘亵渎斯文’之罪。《大明律》中《刑律》十一卷,中有骂詈八条,也止于子不骂父、妻不骂夫、臣不骂君,却没说过老百姓不能骂圣贤、骂书生。这《大明律》是太祖皇帝所定,难不成各位比太祖皇帝还高明,竟生生定下一条‘亵渎斯文’之罪。” 那几个文士一听这话,无不面如土色,这“篡改《大明律》”的罪名有如泰山压顶,任是谁人,也担当不起。他们原本以为,这光头青年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只需抬出官府,随意罗织一条罪名,便能轻轻将之压服。不料今日命逢太岁,遇上的竟是讼师一流的人物,不止口才犀利,抑且精熟律法,反过来给他们扣上一顶足以抄家灭族大帽子。 谷缜见诸生神色张皇,两眼纷纷盯着楼梯口,心中暗暗好笑,口中却大叫道:“楼上的人都听到了,这几人篡改《大明律》,罪不容诛。掌柜的,这几个人你都认识么?给我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若有欺瞒,我便告到官府,治你个通逆包庇之罪。” 此时“观海楼”的掌柜听到喧哗,早已赶来,闻言暗暗叫苦,莫知所出。那几个文士更是浑身发抖,其中一人胆怯体弱,心急之下,竟昏了过去。 谷缜还要再闹,陆渐却瞧不过去,说道:“谷缜,罢了,何苦为了几句闲话来害人。” 谷缜瞪他一眼,冷笑道:“就你心软。”转向那几个文士喝道:“算你们运气,我瞧这位陆爷的面子,放你们一马,还不过来谢过陆爷。” 那几个文士转悲为喜,也顾不得什么尊严,纷纷起身,向陆渐躬身作揖,口称陆爷,陆渐涨红了脸,慌忙起身回礼。 谷缜哈哈大笑,将手一挥,喝道:“都给我滚吧。”诸生哪有二话,匆匆会钞,下楼去了。 谷缜笑道:“这帮酸丁一去,这楼里真少了三分酸臭,多了七分清净。”陆渐叹道:“难怪东岛的人都害怕你,你处处都要争个输赢,谁不害怕?”谷缜正色道:“我跟别人都争输赢,唯独跟你,我便不争。” 陆渐摇头苦笑。谷缜淡淡地道:“你不信便罢,我说话可是算数的。” 坐了一时,忽听噔噔噔上楼之声,却是那送字条的伙计回来,只见他满脸通红,双眼发亮,手中提着一个包袱,气喘吁吁跑到桌前,道:“小爷,小爷您真是通天的手眼。” 谷缜笑道:“赚了多少银子?”那伙计摊开包袱,尽是一块块的整银,喘声道:“二百两。我,我原本只要二十两的,谁知钟老门房送了字条进去,回来便说:‘老爷说了,你给谷爷办事,只给二十两,太过寒碜,少说也得给二百两,才够意思’。还说了,谷爷一应所需之物,吴大官人备好之后,全都亲自送来。”他兴奋难抑,说罢这几句,人都几乎瘫软了。 谷缜笑笑,道:“将包袱收起来,当心银子太白太亮,扎了别人的眼睛。”伙计转眼一瞧,果见一楼人瞪着自己,眼珠子都似要掉出来,心头一惊,忙将包袱裹好,却不走开。谷缜笑道:“怎么?还嫌少吗?” 那伙计蓦地放下银子,扑通跪倒,大声道:“小人宁可不要这些银子,也情愿跟随谷爷,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他年近三十,却对年少的谷缜称爷下跪,楼中人无不露出鄙夷之色。 谷缜莞尔道:“你这伙计,算盘打得忒精,今日若放过我,不过能得二百两银子;但若能跟我扯上一星半点的干系,来日赚得,可远不止这些了。” 那伙计被他道破机心,讪讪道:“谷爷神算,小的这点私心,可瞒不过你。” 谷缜点头道:“经商之道,一在慧眼识人,你不畏他人讥讽,为我出力,是你的眼光;二在自身坦诚,你方才这句话,足见你不是遮掩之辈;三在舍小求大,当机立断,你能不被这二百两银子耀花双眼,可见目光长远。就此三点,让你做个酒楼伙计,太也委屈。好,再拿文房四宝来吧。” 那伙计大喜,忙捧来笔墨,谷缜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伙计道:“小的姓陈名双得。” 谷缜赞道:“好个一举双得的名字。”他运笔如飞,刷刷写满一纸,道:“我有事在身,先荐你到吴朗月那里,仍从伙计做起,你做不做。” 陈双得笑道:“就算谷爷要我做叫化子,我也照做不误。”谷缜一笑,将荐书递到他手上,陈双得如获至宝,双手不自禁微微发抖。 谷缜道:“那二百两银子,你连着这纸荐书,一并交给吴朗月。”陈双得也是机灵人,深知还银之举在于取信于人,当即连连点头。 谷缜眯眼望了望天,笑道:“时辰还早,陆渐,咱们打一局双陆吧。”陆渐摇头道:“我不会。”谷缜笑道:“这个东西不比围棋象棋,劳心费时,而是全在一个运气,下一盘,便会了。” 陈双得不劳他说,早已端来棋具,谷缜演示道:“这黑子是我的,白子是你的,都是一十五枚。咱们先掷骰子,若是掷到一,棋子就走一步,掷到二,便走两步,谁的十五枚棋子先过对方边线,谁就算赢。” 陆渐一瞧,果然易行,当下二人打起局来,光阴尽忘,直待楼上客人走尽,华灯初上,忽听楼下马蹄如雷,似来了无数兵马。陆渐心中怪讶,眉头微蹙,谷缜却专注棋盘,眼皮也不稍抬。 又听细碎脚步,若合符节。须臾间,楼口银釭红烛,映出十二名绝色女子,华衣缤纷,眼似秋水,玉簪栖鸾,步摇飞凤,纤纤素手托着朱漆食盒,须臾摆出一桌绝品盛宴;只见象鼻鲨翅,猴脑驼峰,油鲳胜鲟,巨虾如龙,火肉艳若胭脂,醉蛤色比春桃;牙箸点金,龙鼎燃麝,百果争鲜,名香满楼,玉盘团团赛月,碧钟奇巧如峰。 设宴已毕,一名绝色女子冉冉上前,福了一福,笑语道:“大官人就在楼下,无谷爷叫唤,不敢擅自上来。他托我转告谷爷,车马备齐。马四匹,均为大食名驹;车一乘,为安南沉香雕成,车内有黄金万两,明珠十斛;十套换洗衣衫,用的都是苏州织造的内用织锦,由京城‘天衣坊’留香山大师亲手缝织,百年佳酿一十八坛,绍兴花雕六坛,贵州茅台六坛,川中竹叶青六坛。至于此间女子,谷爷可任挑六人,作为侍婢。” 陆渐听得心惊,忽听谷缜笑道:“陆渐,你输啦。”陆渐定神一瞧,谷缜的棋子果然都已通过边线。 樊玉谦汗水涔涔而下,呼吸慢慢促迫起来。这一路"顽石点头"他其实并为练成,其实除了创这枪法的祖师,樊家也从无一人练成过。樊玉谦虽是奇才,轻易练成前面四路,但这最后一路,却始终半通不通,无法大成。顾名思意,"生公说法,顽石点头",这一路枪法含有极深的禅机,禅门机用,要么如如不动,要么一触即发,其中几微,莫可言道。樊玉谦虽谙于枪术,但性子暗弱,留恋红尘,远谈不上什么看破世情,立地成佛。偏这"顽石之势"出自禅道,二十年来,也只能勉强练到"人枪合一,如动不动"至于应机捷发,却是不能。若不然,当年那强敌来袭,也必然做他枪下之鬼,不至于毁家灭门,浪迹天涯。 此时此刻,樊玉谦虽有顽石之势,却无法"点头"反击,不多时,他周身热气滚滚,汗水如小溪纵横,浑身衣裤均被湿透。谷缜,姚晴瞧出便宜,双双露出笑意。陆渐也深知樊玉谦的窘境,但他心地仁厚,素不愿强人所难,眼见樊玉谦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心知如此僵持下去,此人势必脱力而死。当下叹了口气,后跃一步,撤去木杖,道:"此战算做平手,你虽没输我,也无法胜我,你这般告诉令妹,算不算是个交待。 樊玉谦倒退两步,呆呆伫立。谷缜越瞧越是生气,冷笑道:"又被你占了便宜,还不快滚。"樊玉谦深深望了陆渐一眼,蓦地长枪一抖,在地上簌簌画了几道,默默转身去了。谷缜望了地上枪痕,蓦地眼亮,赶将上去,一字字念道:"徽州-"念罢不觉莞尔,释然道,"妙极,妙极。"陆渐道:"这些字有何含义?"谷缜道:"徽州乃汪直贯籍,是他生长之地。"陆渐吃惊道:"难不成他逃回家乡了?"谷缜笑道:"大有可能,这叫出其不意,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徽州官府势大,风险亦大,但汪直生于当地,一草一木无不熟悉,躲起来反而容易。换了是我,或许也走这步险棋。"说道这里,他眉间舒展开来,抱拳笑道,"惭愧惭愧,看我武力威逼终不及以德服人,依我的法子,未必能叫这姓樊的服气。你放他两次,他心存感激,终究吐露了实情。" 姚晴不觉破颜一笑,轻哼道:"你也有服输的时候么?"谷缜笑道:"那看是谁了,对你姚大美人,谷某死也不服输的。"姚晴神色一变,喝道:"谁希罕么?"于是三人续向西行,入夜时分,在一户农家借宿。陆渐这几日昼夜奔波,疲累已极,饭后沐浴一番,便即睡去。睡得正香,忽听敲门之声,陆渐披衣起身,掌灯一瞧,门外竟是姚晴,她卸去钗环,素面朝天,较之白日,别有一番淡雅韵致。陆渐讶道:"你,你没睡么?"姚晴白他一眼,冷冷道:"想着一些事,睡不着。"陆渐道:"什么事?"姚晴微嗔道:"傻小子,你要我站着说话么?" 陆渐这才醒悟过来,慌忙将她迎入屋来。姚晴坐下,只因农家贫寒,有床无凳,陆渐放好油灯,只能站着。姚晴瞧着眼里,心中生出温柔之意,拍了拍床沿,柔声道:"过来坐吧,不知道的还当我罚你呢!"二人重逢之后,这般温柔神色,陆渐首次见着,不觉心生诧异,如言坐下。姚晴盯着烛火出了一会而神,忽地幽幽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么?"陆渐一愣,笑道:"也说不上好坏,总是过来了吧""你不是问我想什么吗?"姚晴定定坐下,慢声道,"我在想,你怎么会变成劫奴?又怎么认识了谷缜?又为何要为他捉徐海,捉汪直?谷缜又为什么说,若不捉汪直,你便活不长--他若不这样说,我也不会替他去吓唬那些官兵。" 姚睛说罢,转过眼来,秋波流转,关切不尽。陆渐暗自埋怨谷缜,不该对姚睛说出这些,惹她担心,但事已至此,只得硬起头皮道:“这些话,说来就长了。”姚睛叹了口气,道:“那你就长话长说,从我们分别后说起,一点儿也不许漏过。” 她言语温柔,落入陆渐耳中,不知怎地,陆渐鼻间竟是微微酸楚,举目望去,姚睛恰也瞧着他,眸子黑白分明,黑如夜、白如玉,笼着一层谈谈的烟气。 这神情,二人相识以来,陆渐只在姚家书房里见过。那时生离死别,二人谁也不知道与胭脂虎一战后是生是死,眉梢眼角,自然而然流露出不尽缠绵来。 那日的情形记忆犹新,历历皆在眼前,陆渐不胜慨然,理了理给纷乱思绪,慢慢说出三年遭遇:黑天书、宁不空、织田信长、阿市、祖师画像、天神宗、鱼和尚、谷缜……事无巨细,纤毫毕至,连他自己也觉得过于罗唆,即便如此,却又打心底里不愿隐瞒姚睛半分。 姚睛始终安静聆听,唯有听到阿市的时候,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有些迷惑。陆渐心中慌乱,侧目看时,却见她神色谈谈的,并无怒色,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述说。 也不知说了多久,灯油燃尽,屋子里一团漆黑。直到远处传来长长的鸡鸣,陆渐始才说完,屋子里静了下来,沉默中,他忽觉一只温软的小手探过来,拉住自己的手,放在纤巧的膝上,暖意如水,顺着那手渗来,让他周身热乎乎的,不由嗫嚅道:“阿、阿睛……”话未说完,忽觉水珠点点,溅在手背,犹有余温。陆渐吃了一惊,脱口道:“阿呀,你、你哭了?” 姚晴沉默片刻,蓦地吐一口气,涩声道:"宁不空,先害死爹爹,又把你变成劫奴,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饶过他……"陆渐没料她竟说出这句话,呆了呆,蓦地忘忽所以,伸出手指,掠过她的耳畔,撩开缕缕发丝,抚着滚滚的双颊,玲珑的耳珠,虽说夜间不能视物,但透过"劫手",仍能在心中勾勒那梨花带雨的样子,一时间,陆渐胸中柔情荡漾,喃喃道:"阿晴,阿晴,你这三年,又怎么样呢……"姚晴身子微微一颤,她素性刚强,即便流泪,也不愿哭出声来。可不知怎地,这会儿,感受着陆渐温暖的手,听着他关切的声音,姚晴却没来由一阵虚软,蓦地眼眶滚热,将脸贴在他怀里,恸哭起来。其实这一哭,不只为陆渐的遭遇,更为她这三年的寂寞,艰辛,惆怅,凄苦,千般情愫,尽随泪水倾泻而出。陆渐见他哭得恁地伤心,甚敢愕然,连声道:“怎么啦,怎么啦……”不料他每问一句,姚晴内心的悲苦便增添几分。 她生母为胭脂虎所害,自身长伴仇敌,如履薄冰,久而久之,喜怒哀乐,无不敛入内心深处,偶尔流露,也是假多真少。然而,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前世的冤孽吧,每当对着陆渐,她便不能克制心情,这情形令她又是迷惑,又是生气,所以故作冷淡,不叫他看出自己的心思。曾几何时,她也想斩断情丝,可这真情真性,又叫人如何取舍。那一天,真如梦魇一般:烈火,水鬼,还有满身火焰,跳跃挣扎的父亲。可是一觉醒来,家园,亲人…什么都消失不见,眼前只有碧云黄土,和那西洋女子漠然的脸庞。 仙碧始终对她十分冷淡,她对仙碧也满怀仇恨,漫漫西行路上,两个人竟没说过一句话。她水毒缠身,辗转床榻,生不如死,却不曾呻吟一声,只因仙碧就在一旁瞧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笑话。旅途真是又远又长,有大河高山,有沼泽沙漠,最后总算是到了一个叫做"西城"的地方。仙碧很讨厌,但她的母亲却很好,不但解了水毒,见她无家可归,又让她做了地部的地子。原本这样一来,她心中的恨意也少了许多,然而经历种种惨变,她的个性更是孤僻,从来不笑,也不爱说话。同门的女孩都讨厌她,排挤她,对她呼来唤去,百般欺侮。她砍柴,烧水,煮饭,洗衣,就如一个至卑至贱的奴婢,做着无日无休的苦力,她默默忍受着,却暗暗咬牙,仿佛一条冬眠的蛇,蛰伏在泥沼深处,等待着来年春暖,冰雪融化。 众女疾余之蛾眉兮。以姚晴这样的绝世容颜,如何不惹众女的嫉妒?何况仙碧不喜欢她,以仙碧的直性子,很快就流露出来了。 那些女弟子外表天真烂漫,内心谁没长几个心眼,仙碧是地母娘娘的亲女、自然争着讨好,姚晴为仙碧所不喜,自然可以排挤欺负她。 所以仙碧说“将来地母之位也会传你”时,姚晴面露鄙夷之色,她在地部从没过得好,哪里会稀罕地母之位? 昆仑山一望无际,山风出奇地大,星子也出奇的亮。她时常独坐山巅,听着狂风呼啸,望着漫天星斗,感受着无边的寂寞。有时候,她想起从前,却发觉,自从母亲死后,自己便一直生活在浓浓的黑夜里,尽管锦衣玉食,可自大的父亲,狠毒的胭脂虎,见风使舵的奴婢,都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有时觉得,死了比活着好,也曾将白绫挂上了横梁,只因为上吊的那一刹那,想到母亲临死的惨状,才断去轻生的念头。是啊,一直过得好好的,直到那天,陆渐出现在海边,拍手叫好。他的纯朴善良,是她从未见过的,而他的贫穷土气,却又让她很是不屑,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他,更不许自己动这个念头。然而在昆仑山,望着星光,她却蓦地发现,在那无边无际的黑夜里,这个憨憨的少年,竟是唯一的光芒,和他在一起,她才会拍手大笑,才会叽叽咯咯说个不停。每次瞧见他剑法精进,她便十分开心,比自己精进还开心,只要他不思进取,她便生气,比自己练不好还要生气,只不过,让这个又穷又土的少年胜过自己,那又是万万不能的。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却几乎是在对陆渐的思念中度过的,除了想他,她也不知还有什么可以回忆的,父母的死,报过的仇,还有姚家庄的冲天大火,一切都是那么灰暗,唯有一点点想着陆渐,她才不觉得心死。所以那一天,当她在萃云楼遇到陆渐的时候几乎是叫了起来,事后躲在墙角里发呆了很久。再后来,陆渐为左飞卿所伤,她抱着他在南京里狂奔,或偷或抢,找来种种药物,更不避嫌疑,为他脱去衣裤,用心敷治。也就是那时,她才发觉,自己竟离不开他,只有配着他,望着他,听他说,听他笑,她心中的苦恼才会消减,才不会觉得孤独难熬。再后来,她被左飞卿捉住,陆渐又傻傻地自投死路,这让她几乎疯了,大喊大叫,寻死觅活,左飞卿也没有办法,唯有将她关了起来。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却几乎是在对陆渐的思念中度过的,除了想他,她也不知还有什么可以回忆的,父母的死,报过的仇,还有姚家庄的冲天大火,一切都是那么灰暗,唯有一点点想着陆渐,她才不觉得心死。所以那一天,当她在萃云楼遇到陆渐的时候几乎是叫了起来,事后躲在墙角里发呆了很久。再后来,陆渐为左飞卿所伤,她抱着他在南京里狂奔,或偷或抢,找来种种药物,更不避嫌疑,为他脱去衣裤,用心敷治。也就是那时,她才发觉,自己竟离不开他,只有配着他,望着他,听他说,听他笑,她心中的苦恼才会消减,才不会觉得孤独难熬。再后来,她被左飞卿捉住,陆渐又傻傻地自投死路,这让她几乎疯了,大喊大叫,寻死觅活,左飞卿也没有办法,唯有将她关了起来。 那一刹那,就如鬼神驱使,她又来到他面前,虽然冷漠如故,心里却是慌乱极了,害怕被他看出心思,所以便撒了一个谎。其实,风君侯搜去的是"孽因子",至于舍利子,还好好地在她身上呢……不知哭了多久,姚晴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眼泪仍是止不住流了下来。她不由心想:"或许,这泪蓄了三年,也要三年才没流尽吧。"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要是就这样在他怀里偎上三年,是不是一件好事呢……"一念及此,姚晴不觉双颊发烫。四下无声,窗纸慢慢明亮起来,忽而传来几声鸟啼,啼完之后,越发幽寂,以至于能听到陆渐的心跳身,一下一下,沉重有力。"天亮了呢。"陆渐蓦地叹了口气。姚晴慢慢起身,亦羞亦怒,默不作声。陆渐也沉默一会儿,幽幽叹道:"阿晴,这些年你是不是受了许多苦?" "胡说。"姚晴闷声道,"那儿有那么多苦?"陆渐道:"若没有苦,你为何哭得这样伤心呢?"姚晴心头着恼,冷冷道:"我哭与不哭与你何干?"说罢顿了顿,又道:"我哭的事,你知我知,不许第三人知道,尤其不许告诉臭狐狸,他若笑话了,我便拿你是问。"陆渐为人好善恶恶,却也并非愚钝,深知姚晴自负,凡事都要胜人一头,但在哭与不哭也要争个高下,却让他摇头。沉默时许,姚晴忽又道:"你说祖师画像上隐有字迹,可是当真?"陆渐道:"当真。"姚晴道:"那些字你还记得吗?"陆渐道:"记得。"姚晴起身出门,不一阵又推门回来,左手端一碗清水,右手擎一盏油灯,然后从背上取下青绸包袱。这包袱她埋在南京城外的柳树林中,出城后方才挖出。展开时,除了三轴祖师画象,还有一把玉尺,莹白通透,如被烛光照彻。 姚晴燃起灯,依照陆渐所说的法子,水浸火烤,在地部画像显出的字迹是"持共和若拥下于白",雷部画像是"还颠有菲柄日自株"风部画像是"周白响质吟昔之根"姚晴望着三部画像喜忧参半,喜字显露,忧不知什么意思。她想了一会儿,取出那玉尺,随手一展,玉尺竟尔摊开,变成一张薄薄书页。敢情玉尺非尺,而是一册玉简,只是制作精绝,乍一瞧,绝不知其中奥妙。姚晴又取出一根钢针,刺破手指,雪白的指间沁出一滴殷红血珠。陆渐急道:"你做什么?"握住她手,又是吃惊,又是心痛。姚晴见他神色,心中欢喜,嘴里却骂道:"傻小子,别捣乱。"挣开他手,说道,"你将宁不空那四幅画像上秘语说给我听。" 陆渐呆了呆,只得说道:"火部画像是之上长薄东季握穴。"姚晴将字一一问明,用针蘸了血水,写在那玉简上,说也奇怪,血迹染上玉简,须臾消逝,玉简重又回复莹润本色。"这是为何?"陆渐大奇。姚晴道:"这玉简便是《太岁经》,上面书有历代地母悟出的地部神通,非以鲜血,不能书写,一但书写,字迹便会消失。"陆渐道:"那要观看呢?""什么时候这么好奇拉?"陆渐不由讪讪,姚晴笑道:"好拉,我告诉你,这玉尺以化生之术催发,便能看到。"她见陆渐不信,左手握简,默运玄功,玉简上慢慢浮现出血色字迹,文辞简约,笔迹各异,显然不是一人所书。末尾处,分明写着之上长薄东季握穴八个蚊足小字。 接着姚晴又让陆渐说出其它三句秘语一一写在玉简上,然后将地风雷三部画像秘语反复吟诵,牢记心上。已毕,她想了想,取出火盆,将灯油淋在三部画像上,丢在火盆中点燃,化为灰烬。陆渐瞧得目瞪口呆,失声道:"你干吗烧了…"姚晴急忙捂住他嘴,低声怨道:"你想满世界都知道么?难道宁不空就没告诉你?西城八部的祖师画像中藏有极大的秘密,自古相传"八图合一,天下无敌"。据我猜度,或许这些字中,藏有西城祖师的绝世武功,练成之后,天下无敌。"她说到这儿,乌黑尖细的眉毛舒展开来,注视陆渐,若嗔若笑:"我烧了这三幅画像再也无人能够集全八幅画像的隐语,那么当今之世,也唯有我能练成其中武功…我若练成,自会教你,或许有了那武功,就能克制你的"黑天劫"了。" 姚晴瞪着他,只觉得不可理喻,沉默一阵,蓦地摇头道:"这么活着,又有什么趣味呢?"说道这里,两人再无多话,默默对坐,各忖心思。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嘻笑,姚晴悄然起身,将窗户掀开一线,却见谷缜正在庭院里逗弄房东家小男孩儿。忽见他摸摸他胖忽忽的脑袋,忽而拧拧他粉嘟嘟的小脸,忽而将他裤子扯下半截,待得小孩去拉,他又嘻嘻哈哈,转身就逃。那小孩不依,奋力追赶,挣得小脸涨红,满头是汗。谷缜见状,忽又转身,将他抱起,高高抛起,又低低接住,唬得小家伙又是尖叫,又是欢喜。"阿晴你瞧,"陆渐不知何时走上前来,欣然道,"平淡之中,也有许多乐趣。"姚晴猝然而惊,心头一空,呆了呆,"有什么乐不乐,这只臭狐狸,尽知道欺负小孩子!"陆渐微微苦笑,瞧了谷缜一眼,忽道:"阿晴,你相信谷缜是冤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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