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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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馗全传》
昔阮胆作鬼论而求辨之,今烟霞散人著此鬼传,独不惧鬼来与之为敌乎?然而无惧也。《无鬼论》论已死之人,《斩鬼传》传未死之鬼。夫人而既名之曰鬼矣,则必阴柔之气多,阳刚之气少。聆其当斩之条例,思其被斩之因由,畏念起而悔心生,方且退阻避藏之不逞,尚敢与之为敌乎?是无论当斩之与否,使其果斩之也,已无此等鬼矣。无之而谁与敌乎?即未必斩之也,而斩既有传,则其魂已丧,其骨已寒,又何虞其敌?或者曰:鬼未必可概论。如昔鲁公谈说,而一鬼来听。喝曰:“汝为人去罢。”其鬼答之曰:“做鬼令经春秋也,无烦恼也。无愁禅师劝我为人去,只恐为人不到头。”此鬼之安于鬼者也。宋列伯龙历任九卿、郡守,而贫困尤甚,其廉止可知也。一旦思营什一之利,不可谓非易。厥初操也,适有一鬼在旁,鼓掌大笑,伯龙因之而止。此鬼之化人贪心者也。若此之鬼,方礼之敬之不暇,而迁敢日斩乎哉?予曰:此真鬼也。若者人而鬼矣,未鬼而人其尚假,不尽人道而趋鬼途也,已非人也,乌得与安已分、化人贪之真鬼比?实是斩绝此等,始见清平世界。《传》中剿抚并用,犹为网开一面,不凡又增一等侥幸鬼,遗一等漏网鬼乎?不知天地之气,春温秋肃;帝王之治,德感刑威。人趋于鬼,鬼复化为人。鬼而人也,宁得仍目为鬼?人而鬼者乎?昔有为君而呼宫中阉寺为鬼者,赵日赵鬼,李日李鬼。余以为此等鬼更利害,其阴险惨毒甚于鸩、漏脯,有明之魏忠贤,尤其明征也。贼害忠良,破坏宇宙,凌迟不足以尽其辜。但贬守望陵,死后阴曹收入十八层狱中,与十帝侍、刘瑾等同完割根鬼之数,永不放出,使钟馗飞斩而不可得。是阴曹之护短也,亦无不可。 瓮山逸士题于兼修堂 自叙 余囊不解明王为佛何如,但见其三头八臂,身缠毒蛇,怪状奇形,不敢正视。问老僧曰:“此何神也?”老僧曰:“佛也,非神也。”余不禁嗤然笑曰:“此岂有如是之佛乎?吾闻佛以慈悲为本,意必垂眉落眼,善气迎人,使天下可亲可爱,不欲令人畏而恶之也。若以为佛,则诸魔恶鬼皆得以佛名之矣。”老僧曰:“若独不观王者乎?王者礼乐政刑之设,礼乐所以绳天下之善人,政刑所以戒天下之恶人也。飞究之,绳善人者是一副大慈悲心,即戒恶人者,亦是一副大慈悲心。知乎此,而垂眉落眼者佛也,即三头八臂者,亦佛也。子何以为非佛耶?”余不禁绎然思,恍然悟,曰:“是矣。但善者独非王政之得尽绳,恶者亦非王政之所得尽戒也。彼夫天下之大,四海之广,为盗、为奸、为其显然为不善者,或徒或流,或绞或斩,王法得以戒也。若夫捣大、诓骗、仔细、龌龊、风流、糟腐甚至好酒贪色等事,王法亦得以戒之乎?”老僧曰:“此固非善,亦非不善者也,奈何以王法绳之乎?”余曰:“子以为非不善,抑亦安在其为非不善乎?且夫王者之治天下也,在维其风俗。即如捣大之风倡,而人无诚实;诓骗之风倡,而人多作伪;仔细、龌龊之风倡,骨肉寡恩。夫人而至于无实,至于诈伪,至于骨肉寡恩,尚得以为善乎?即如风流、糟腐、好酒、贪色未可以为不善也,似也。然风流也,而玷污名教;糟腐也,而泥滞鲜通;好酒贪色也,而败坏威仪,淫乱风俗。夫人而至于玷污名数、泥滞鲜通、败坏威仪、淫乱风俗,尚得以为善乎?”夫人之所以为人者,善于人;而至于不善人也,而实鬼也。夫人也,而可以鬼乎哉?夫人也而既为鬼,则又安忍坐视而不思,所以超度之哉。故作此传者,亦是一副大慈悲心,行慈悲事,盖以继王政之所不及,而学明王佛之使人知所畏而为善也。弟权其心也,而不能操其权,故重事。俨如钟馗,而其功归于咸、富。及不知者。或谓余故以骂人也,余敬以质诸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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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中游》
诗曰: 修士读书认理真,几忘气化有屈伸。 游魂为变原不昧,漫道人间无鬼神。 却说万历年间,湖广黄州府罗田县,有一个秀才,姓石名峨,字峻峰,别号岚庵。乃洛阳石洪之后。为无未避乱,流落此处。家有房宅一所,田地数顷。为人素性刚方,不随时好,不信鬼神。夫人竺氏惠而且贤,中馈针织外,黄卷青灯,恒以相夫读书为务。因此峻峰学业成就。每逢考试,独冠一军。四方闻风,无不争相景仰,乐为结纳。可惜时运坑坷,?于功名。凡进六场,不是命题差题,就是文中空白。不是策内忘了抬头,便是表里漏了年号。一连七次,俱被贴出。但穷且益坚,立志不懈,待至年过四十,却又是一个科分。这正是: 肯把工夫用百倍,那怕朱表不点头。 凡大比之年,前数月内,魁星偏(遍)阅各省。拣其学问充足,培植深厚者,各照省数勒定一册,献于文昌。文昌奏之玉帝,玉帝登之榜上,张诸天门。名曰:天榜。是科,石峨早已列在天榜数内。及至八月秋闱,三场如意而出。回至家中,向夫人竺氏道:“今科三场,俱不被贴,吾已中矣!”夫人答道:“相公果能高发,正是合家之庆。”到得揭晓,果然获蒙乡荐。及来春会试,又捷报南宫。二年之间,身登两榜。只因朝纲不振,权奸当道。立意家居,无心宦途。 生有一子,表字九畹,取名茂兰,一名蕙郎。乃武曲星所转。从小丰姿超众,聪明落吧,甫离襁褓,即通名物。七岁读书,竟能目视十行,日诵百篇。不过三五年间,把五经左史,诸子百家等书,俱各成诵在胸,熟如弗鼎。开笔作文,落落有大家风味。长至一十五岁,不惟文章工巧,诗赋精通,亦且长于书画。一县之人群呼为石家神童。峻峰窃喜,以为此子头角峥嵘,日后必能丕振家声,光昭祖业。“吾何必身列?班,甘于任人进退耶?”不仕之志,因此益坚。明朝定例,凡一科会试榜发,除鼎甲词林外,其余进士,三年内务要用完。因宦官专权,人多畏祸。殿试后,假托事故,家居不出者,十人之中,不下四五。缘此诠选之时,人材短少,吏部奏道: 朝廷开科取士,原以黼黻皇猷,非使叨膺名器。兹逢选期,人材短少,皆因历科进士,多甘家居,致有此弊。伏乞圣裁,饬各省巡抚,查明报部,提京面检。如或年力精壮,可以备员,即发往各省补缺。庶人材出,而百职修矣。谨疏奏闻。 疏上,皇上批道:准依奏览。部文行各省,各省行各府,各府行各县。 一日,石峻峰偶到县衙吏房。该管书吏一见峻峰,口称:“石老爷来的凑巧,我正要着人去送信。”峻峰道:“有何信送?”书吏道:“今有部文提你赴京检验,文是夜日晚上到的,今早发房。若不信时,请到房里一看。”遂让峻峰房里坐下,把文查出递与峻峰。峻峰一见这文,心中不快,闭口无言。书吏又道:“这文提的甚紧,速起县文,上省去请咨,咨文到县,约得半月有余。家中速打点行装,咨文到时,即便起身。断勿迟滞,致使再催。”方才说完,这个书吏,被传入宅里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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