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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家

刀尖 《刀尖》

类型:特种军旅 内容简介 《刀尖》是茅盾文学奖得主麦家耗时八年打造的一部心血之作,根据真实历史事件,忠实还原了中共王牌特工尘封七十年的传奇故事。 抗战时期,日军“变态”医学专家腾村正秘制一种大规模用于中国儿童的特殊药物,服用者将大脑萎缩,破坏神经组织,心甘情愿被奴役。延安、重庆均获知了这一险恶计划,分别派出高级特工林婴婴和金深水,以粉碎日寇的阴谋。一段残酷的冒险就此展开,从那刻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喷嚏都可能让他们人头落地。 “左手刀尖,右手女人;左手鲜花,右手鲜血”是主角金深水最真实的写照。他一方面要在工作上周旋于日本反间谍小组、汪伪政府、国统和共产党之间;另一方面,在感情上更要平衡于远山静子、刘小颖、革灵、林婴婴等各色女人。所有理想和情感纠葛,被抑制的爱情、被扭曲的人性、被蒙蔽的阴谋,构成那个特殊年代最危险的工作:刀尖上行走。曲终人散之后,爱情何去何从?阴谋终向何方?金深水——在阳面;林婴婴——在阴面,共同演绎一场史无前例的谍战史诗。他们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情愿生死一线,只为心中不变信念。 上部:刀的阳面 第一章 1 我叫金深水,金子的金,深浅的深,雨水的水——金深水。也许是宿命,也许是巧合,我这个平凡的名字竟暗喻了我一生落吧的命。是呀,我的命就是把自己藏起来,藏得越深越好。 不是藏在什么好玩的地方,而是魔窟里,生死线上,刀尖上,地狱里。具体说,是南京日伪政府的保安局内。在那里,我经历了太多难以忘怀的事情,想起来,每一天都令人心惊肉跳;讲起来,每一个故事都是惊心动魄的。让我最忘不掉的是这一个——下面我要讲的这一个。在这个故事中,我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从1940年8月24日说起吧。

刀尖,刀之阳面 《刀尖,刀之阳面》

麦家 著 写在外面 阳光都被树叶剪碎了,剪成了一片片不规则的图形,晃晃悠悠地浮沉在柏油马路上。这是浙江省城杭州市的劳动路,时间是1981年8月29日。这一天,我像进入了梦乡,被一辆军牌照卡车从富阳县城拉到杭州,来到毗邻西湖景区的浙江省军区招待所。为了等人而在招待所作短暂停留后,又呼呼啦啦去了火车站。一路上,我记住了一个令人惊奇的情景,就是太阳光像一块大白布,被遮天的树叶剪得粉碎,铺在黝黑的沥青路面上,黑白分明,会沉浮、会晃动,像是梦中的情景。虽然这时候我还穿着土衣便服,但严格地说此时我已是一名军人,享受着军人应有的待遇。比如进火车站时,我们走的是军人专用通道,上了火车,乘务员给我们提水倒茶,我们也给乘务员拖地擦窗,亲如一家,情如鱼水。 火车开了一夜又一个白昼,第二天傍晚时分到了福州。福州的夕阳依然灼热如火,空气中弥漫着凝练、愤怒的火气,让我觉得仿佛来到了另一个星球——也许是火星吧。当我背着行李与三位招生官、六十名同学一起走出月台时,浑身已被汹涌的汗水浸透。但这并不让我感到难受,因为年少稚嫩的心房被第一次远离家门的紧张好奇和对未来的猜测期待牢牢占领。我与陌生环境之间缺少了一个翻译,即便有招生官发号施令,我依然时时觉得无助,只好小心翼翼地跟着别人行动,亦步亦趋,只怕掉队。 火车站外,早已候着两辆挂军牌的绿色大卡车。车子载着我们,穿过了福州著名的五一广场,向郊外开去。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天渐渐黑暗了,在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中,我们的车子钻进了一座巍峨的大山。有人介绍说,这山叫鼓山,是福州的旅游胜地,山上有许多风景名胜。黑暗中,我看不见任何名胜古迹,只见山势陡峭,山路崎岖,沿途树影婆娑,怪石嶙峋,山风阴森森地吹来,偶尔送来几声兽鸣鸟叫。这感觉倒不错,因为我早听说我上的是一所特殊的军校,似乎理当隐匿在这么一座魅影憧憧、山高路险的深山老林中。我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子“天降大任于斯”的自豪感、庄严感。

密码 《密码》

密码txt下载 日伪时期,杭州城区还没有现今的五分之一大,但这座城市的魂:西湖,一点也不比现在小,湖里与周边的风景名胜也不比现在少多少,像著名的苏堤、白堤、断桥、西泠桥、望仙桥、锦带桥、玉带桥、锁澜桥、三潭印月、平湖秋月、阮公墩、湖心亭,和西泠桥头的苏小小墓,清波门边的柳浪闻莺、钱王祠,孤山上的西泠印社、秋瑾墓、放鹤亭、楼外楼、天外天等,以及南边的白云庵、牡丹亭、净葱禅寺、报恩寺、观音洞,北边的保俶塔、双灵亭、岳庙、双灵洞、栖霞洞等。统而言之,即我们通常所谓的一山二月,二堤三塔,三竺六桥,九溪十八涧,在那时光都有,日本佬来了也没被吓跑。日本鬼子在杭州城里扔了不少炸弹,据说现在西湖里还经常挖出当年鬼子扔下的炸弹,没有开爆的,连制造商的商标都还在。炸弹像尸首一样从天上倒栽下来,没有开爆都吓人,更何况大部分都是开了爆的,爆破声震天撼地的响,爆炸力劈天劈地的大,炸死的人畜无以数计,把杭州城里的人都吓跑了。西湖和西湖里外的景点,如果能跑大概也会跑掉。但它们不会跑,只好听天由命。有些景点就这样被炸了,像岳庙和孤山上的不少景点,都是挨了炸的。 从岳庙往保俶塔方向走,即现在的北山路一带,当时建有不少豪宅深院,当然都是有钱有势人家的。有钱有势人的消息总比平民百姓灵通,鬼子炸城前,这些人都准时跑了。日伪政权成立后,城里相对平静了,这些人又恰如其时地回来了。即使主人不回来,起码有佣人回了来,帮主人看守家业,以免人去楼空,被新的日伪军政权给霸占了。其中有个傍山面湖的大院落,院主姓裘,曾经是一个整高档色情服务业的大老板,自己没有回来,派回来的下人又回来迟了几周,就 = 我觉得,我不但会飞,而且还飞得快,也许比小鸟还要快。即使没小鸟快,但比苍蝇蚊子,包括我们玩的纸飞机,肯定要快。我是经常叠飞机玩的,我知道一架纸飞机从五楼飞到四楼要多久,但我好像根本没那么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四楼。我在没飞出来时,以为外面黑得很,其实并不黑,有很多房间都还亮着灯,只是我刚才看不到而已。但现在我全看到了,一格一格的亮光,光线从格子里射出来,照着我,有人就看到了我。我楼下住的是一个姐姐,比我大好几岁,平时她遇见我都不理我的,但现在好像很想理我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飞下来时,被什么挂了一下,好像是晾衣架吧,当时她正坐在窗前写作业,所以看到了我。我注意到,她一看见我在她窗外,就呼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啊的叫了一声,好像是叫我停下来。不过,我没停下来,我尽量对她笑了笑,告诉她,我在飞,我停不下来。而且即使停得下来,我想我也不一定愿意停下来,因为爸爸在楼下等我呢。这么想着,我已经到了三楼……真是快啊!兵兵哥哥完全是乱说的,谁说没翅膀就不会飞,我飞得可快呢。三楼有两个房间都亮着灯,有人还把头探出窗外,好像知道我要下来似的,他们也都大声地叫我。我还是尽量对他们笑笑,同他们说,对不起,我现在不是在玩,我要去见爸爸,爸爸的车要开了,我没时间跟你们说什么。这么说着,我又到了二楼……但二楼的情况我没看到,因为这时我突然翻了个身。原来我一直是头朝下,面向里的,这会儿一个翻身,变成了头朝上,面向外。这样,看见东西变得更多更清楚了,有一会儿,我看见了天上闪亮的星星,又一会儿,我还看见了那个抢走我们飞机的大孩子。真的,在我翻过身之后,我看到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只是看不见房间里的情况,因为我后脑勺没长眼睛的,怎么看得见?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反正我现在也没时间跟他们说什么。这么想着,我已经飞过二楼,到了一楼……就这时,我突然看见爸爸正从车里冲出来,呼喊着朝我飞行的方向跑过来,好像是要专门来迎接我。其实没必要的,也不可能迎接得到。这时我都已经到一楼,虽然这栋房子是建在山坡上的,一楼下面还有七级台阶的高度,但毕竟已经到了一楼,即使再加上七级台阶的高度,也没有十米高。而这时爸爸跑过来起码还有十来米,何况我是飞的,他是跑的,怎么接得到我?关键是这几天爸爸为找飞机的事,人累得很,这样跑不更累?我想,要跑也应该由我来跑啊,我不累,我不但能跑,还能飞。所以,我大声叫爸爸别跑、别跑……可我的嗓子哑了,爸爸听不到我喊,他还在跑……啊,我该死的嗓子,你怎么就这么差劲,连哭都要哭哑!你哑了,哑成这个样子,跟鼻子一样,只会出气,不会出声,那么等一会我怎么告诉爸爸,刚才我已经看到那个大孩子?真的,我刚刚真的看见他了,他就在我们学校的大操场上,在玩我的飞机,也是爸爸要找的飞机,第八架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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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txt下载 本文是我送给老Z的生日礼物。 照他们讲法,她已不在人世。讲是死于非命。(我印象是车祸什么的)不过,我不大相信。或者讲我情愿不相信。所以,我今朝还是一本正经地给她赠送生日礼物。 我懵懂记得,老Z是生于1946年10月1日。与新中国成立同日。 显然,要错应该是年份。 老Z曾经是一家外文资料室编辑。 她懂得英法两国语言。英语恐怕更地道些。 我于1983年夏天认识她。当时我在她们楼道里做临时工,负责烧开水、打扫卫生什么的。一日工钱一块八角,做一个暑假,基本能挣够半年学费(我想我家里头当初是有些穷酸的)。那年头,我年仅19。她大约三十五六吧。 老Z没有丈夫。或者丈夫已和她离异。 她有儿女各一个。儿子在香港。女儿在美国加里福尼亚。 她有不少外域亲朋。哥姐在香港。加里福尼亚是她姨妈什么的。 有亲朋动员她出国。可她不。她说靠改变环境改变生活不是方法。云云。 老Z钱毛多(就是很多的意思)。她父亲曾是个艺术家,五几年回国,1967年戴高帽子游街时光长达两个月零九天。后在一个叫先锋渔场的地方劳教六年差个半月,遂死。非镇压致死,系郁闷致死。 1978年,拔乱反正,老Z得遗产上万。钱是这么多的。她没把钱像××红旗手一样捐献祖国,好像连国库券什么的也不买。她买多多的昂贵文物、古宝、艺术品。她讲捐献什么的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云云。 老Z书读不少,艺术熏陶不薄,文章做得不坏。她经常迫于报纸刊物约稿写作。之外还有兴致设计服装、写广告。她写的广告新颖别致。她给佳美服装公司的广告是这样写的:佳美公司的裙衫,我不敢穿,因为我皮面不嫩、身子太壮。 其实,老Z皮面、身材都姣好。只是年纪不饶人。 可是,老Z中的文字写得糟透,横不平竖不直的,简直丢人现眼。她见我字写得端端正正(我的字确实还端正),请我抄稿。讲明给我工钱。 我需要钱。我乐此不疲。 = 从新兵营走去木工房,大至需要五六分钟。这些日来,王军在这条路上走了又走,几乎把不足米宽的每一片路面都踩熟了。据说到夏天,路两边经常有毒蛇出没,晚上是没人敢走的。但现在还是春天,王军白天夜里都走,而且从来也没碰到过什么惊吓。只是有天晚上,一个声音在路边的几棵树间幽幽地哭,把王军吓出了一身冷汗。哭的人是谁、为什么哭,王军至今也没弄懂,只是从那后,王军经常想起那个幽幽的哭声,好似粘在他身上了。 这天,王军进木工房,看屋子里积满了水(显然是昨晚下雨漏的),就找出扫把清扫起来。忙乎了一刻钟,水扫尽了,身上却脏了,手上脚上脸上都是水迹和钜木子。于是他走出门去,想去池塘里洗个手脸。池里的水原本是很脏的,也很浅,但下了一夜雨,水看起干净多了,而且还涨得满满的。以前王军要洗个什么都得跳下塘去,但现在看无疑用不着,只要蹲下身弯个腰就是了。因为才下过雨,地上泞泥得很,他小心地走在池塘边,一边寻找着合适的下水处,一边举目张望。天虽没彻底明亮,但已足够看得清,四周没什么异样,只是夜里的风刮断了池岸边几棵树的枝桠而已。绕着池塘走了几米,他看见一处合适的下水处,那里有一记石块,可以落脚站立。王军就跳跃着过去,站在了石块上,缓缓地蹲下身,弯下腰,伸出手,捧水洗脸。这时,他顿时觉得那水象有天大的力气,一下将他整个身体拽入了水中;水中象是燃烧着熊熊烈火,他本能地想挣脱出来,但烈火一下就烧穿了他的手脚--他的身体--他的心,烧黑了漫漫天地…… 这一刻的时间非常短暂,就像电击!就像雷轰! 王军至死也不明白,就这平常的水怎会生出这天大的力气和烈火,一下把他焚烧得天昏地黑。他带着这巨大的谜和几个未了的木脸盆,在这个美丽的早晨,在这个神秘的池中,结束了19年的人生和83天的军旅生活。 所有噩耗总是跑得比人想的快。营长才刚弄清死因,正准备赶去向团长报告情况,团长的电话已打来了。 怎么回事!团长的声音怒气冲冲的。 啊团长,我正准备要去向你汇报情况。 说,怎么回事?团长迫不及待地。 是这样的团长,营长报告道,昨夜里刮大风,把木工房的电线吹断了,跌进了水潭,王军不知去水潭干吗,可能是洗手吧,就触了电。水是通电的,水潭里全是电啊。 他这么早去那干吗?团长问。 是给老钱、钱副团长做、做木脸盆,营长吞吞吐吐地说。 胡闹!团长气恼地甩掉电话,准备去现场看看。 走出卧室,到客厅,团长抬头看见墙上的木脸盆象只巨大又狰狞的眼在盯着他,心里头突然闪过一丝莫名的侥幸和轻松。 顺便提一下,待王军父母亲紧赶到部队时,王军已等不得地化成了一盒包装讲究的灰灰。一见这灰灰,两位老人顿时嚎啕大哭,哭声中一口口喊着王强王强的。四周人听着这哭,感觉象是营里除了王军不幸外,还有个叫王强的人也不幸了。营长几次上前去纠正两位老人说: “不是王强,是王军,王军!” 但两位老人这时哪听得进话,还是一口口王强啊王强的。 这简直要了营长命,好象盒子里装的不是王军的灰灰,而是他自己父亲的。他父亲虽然年事已高,但依然健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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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岳庙往保塔方向走,即现在的北山路一带,当时建有不少豪宅深院,当然都是有钱有势人家的。有钱有势的人消息总比平民百姓灵通,鬼子炸城前,这些人都准时跑了。日伪机构开张后,城里相对平静了,这些人又恰如其时地回来了。即使主人不回来,起码有佣人回了来,帮主人看守家业,以免人去楼空,被新的日伪军政权霸占。其中有个傍山面湖的大院落,院主姓裘,曾经是一个经营高档色情服务业的大老板,自己没有回来,派回来的下人又迟了几周,即被临时张罗的日军维持会霸占,以后一直没有归还。后来汪伪政权成立之前,新组建的日伪华东剿匪总队接管了它,院里的几幢主要建筑都派了新用:像前院的三层主楼,做了司令部军官招待所兼寻欢场,男嫖女淫,肉欲滚滚;后边竹林里的一排凹字形平房,做了招待所的办公地;再后面的两栋相对而立的小洋楼,西边的一栋成了首任伪司令官钱虎翼(人称钱狗尾)的私宅,东边的那栋做了他几个亲信和保镖的公寓。1940年夏天的一夜,东西两楼里的所有人被悉数暗杀(传言是裘亲后人干的,但凶手至今没有归案,难作定论),新任的伪司令官张一挺又把钱虎翼的亲信和保镖通通赶走了。 于是,两栋楼又人去楼空。 总以为,这么好的楼屋,一定会马上迎来新主。却是一直无人入住,或派新用。究其原因,有权入住的,嫌它闹过血光之灾,不敢来住,胆敢来住的人又轮不上。就这样,两栋楼一直空闲着,直到快一年后,在春夏交替之际,一个月朗星疏的深更半夜,突然接踵而至来了两干人,分别住进了东西两楼。 2 来的两拨人,先来的一拨入住的是东楼,他们人多,有满满的一卡车。下了车,散在楼前的台地上,把台地都占满了。黑暗中难以清点人数,估计有十好几人。他们中多数是年轻士兵,有的荷枪,有的拎扛着什么仪器设备。领头的是一个微胖的矮个子,腰里别着手枪和短刀。他是伪总队司令部特务处参谋,姓张,名字不详。士兵们在来之前一定已领受了任务,下了车,等张参谋开了屋门,一挥手,拎扛着仪器什么的那一半人都拥到门前,鱼贯入屋。另一半荷枪者则原地不动,直到张参谋从屋里出来,才跟着他离开了东楼,消失在黑暗里。 约一个小时后,入住西楼的人也来了:第二拨。他们是五个人,三男两女,都是钱虎翼的老部下,伪军官。其中官职最高的是吴志国,此人曾是伪总队下属的第一剿匪大队(驻扎常州)大队长,负责肃查和打击活跃在太湖周边的抗日反伪军事力量,年初在湖州一举端掉了一直在那边活跃的抗日小虎队,深得继钱虎翼之后的新任司令官张一挺的器重,不久官升两级,当了堂堂军事参谋部部长,主管全区作战、军训工作(参谋长的角色)。目下,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热旺,趾高气扬,前程无量。然后第二号人物是掌管着全军核心机密的军事机要处处长金生火,其次是军机处译电科李宁玉科长,女。白小年既可以说是第四号人物,也可以说是第一号,他是张一挺司令的侍从官、秘书,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货色,官级不高,副营,但权限可以升及无限。顾小梦是李宁玉的科员,女,年轻,貌美,高挑的身材,艳丽的姿色,即使在夜色中依然夺人双目。 五个人乘一辆日产双排越野车,在夜色的掩护下,像一个阴谋一样悄然潜入幽静的裘庄,穿过前院,来到后院,最后消失在久无人迹的西楼里,令这栋闹过血光之灾的空楼变得更加阴险可怖,像一把杀过人的刀落入一只杀过人的手里。 阴谋似乎是阴谋中的阴谋,包括阴谋者本人,也不知道阴谋的形状和内容。他们在来之前都已经上床睡觉,突然白秘书首先被张司令的电话从床上拉起来,然后白秘书又遵命将金生火、李宁玉、顾小梦和吴志国四人从睡梦中叫起来。五个人被紧急邀集在一起后,即上了车,然后像梦游似的来到这里。至于来干什么,谁也不知道,包括白秘书。带他们来的是特务处处长王田香,他将诸位安排妥当后,临别时多多少少向他们吐露了一点内情:天将降大任于斯。 王田香说:“张司令要我转告大家,你们将有一项非常特殊的任务,以后的几天可能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抓紧时间,好好睡一觉,司令将在明天的第一时间来看望大家。” 看得出,这个夜晚对王田香来说是兴奋的,也是忙碌的。将诸位安顿在此只是相关的一系列工作的一个小小部分,还有诸多成龙配套的事宜需要他去张罗完成。所以,言毕,他即匆匆告辞,其形其状,令人激奋,又令人迷惑。 顾小梦看王田香神秘又急煞的样子,心头很不以为然,于是玲珑玉鼻轻慢地往上一翘,嘴里漏出了不屑的声音: ---= 作为那代人的最后一个逝者,追悼会开得是足够隆重的,潘老生前供职的特别单位七〇一专门成立了治丧委员会,报纸上刊登了讣告,来吊唁的人不但多,而且有三位相当一级的领导,把规模和规格一下子扩大了,拔高了。 追悼会持续三天。第一天来参加吊唁的全是死者亲人、乡亲,会上哭声一片。第二天来的都是潘老生前的战友、同事和七〇一现任领导及各部门代表,他们人人庄重肃穆,会上几近鸦雀无声。第三天主要是当地政府部门的领导,加上部分前两天该来而没来的,还有个别未经邀请自己闯来的。当然,靳老、老K的长子林金明、王田香女儿王敏和哨兵甲等家人都来了。来人都赠送了花圈,最后花圈多得连四辆卡车都拉不完。 整个吊唁活动结束后的当晚,潘教授到宾馆来见我,给我带来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我的稿子,一个是一盘光碟。稿子是我从网上发给他的,其实不存在还我(本来就是他打印出来的),他特意还我,我理解这是带着一种情绪的,也许有点眼不见为净的意味吧。我收下稿子,一边问他:“难道你真的不想对它发表意见吗?”他摇头,再次表达了那个意思:父亲走了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其实是希望他说的,沉默有点认错的感觉,好像真理就掌握在顾老手上。在我再三劝说和鼓动下,他突然冷不丁地问我:“你注意到没有,第二天,父亲的单位,七○一,来了那么多人,有谁哭的?没有一个人哭,也没有谁流下一滴眼泪。为什么?因为这是一群不相信眼泪的人。” 我不解其意,问他:“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说:“你稿子上不是写着,顾老最后决定帮我姑姑把情报传出去,是因为我姑姑的眼泪感动了她,你觉得这可信吗?要知道,这是一群特殊的人,他们不相信眼泪。说实话,作为父亲的儿子,我说过了我什么也不想说,但站在一个读者的角度,一个了解这群人特性的读者,我觉得这……值得推敲,你把一个关键的情节落在一个可疑的支点上,这也许不合适吧。” 我预感到,反击开始了,可转眼又结束了。除了建议我把那个关键情节改掉外,他再无异议,多一个字都不肯说。看事看样,听话听音,我明显感到他有话可说,可就是不肯。为什么?我问他,“你的沉默让我感到奇怪,你为什么要保持沉默?”他沉默地走了,坚持不置一词。四个小时后,我突然收到他一条短信,发信的时间(凌晨三点)和发送的内容,无不说明他正在接受失眠的拷打。我想象,一定是失眠摧毁了他的意志,让我有幸看到这么一条短信:我为什么沉默?因为她(顾老)是我的母亲,他们像某些浓缩的原子,因外力而激烈地分裂……就让他们去说吧,你能对父母的争执说什么?除了沉默,别无选择……触目惊心!令我心里雪亮得再无睡意。 两个小时后,我在失眠的兴奋中又迎来了他一条短信:请不要再找人去打探我父母的事情,我希望一切到此为止,明天我安排人送你走。 6 我不走。 我觉得一切才开始。我借故还有其他事,换了家宾馆住,私下去找靳老等人。显然,教授已经捷足先登,私下跟他们串通好,不要理我。我去找他们时,没有一个人乐意见我,勉强见了都跟我打官腔,对我一个腔调:“行啦,别问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这情况我不了解,你去问潘教授吧,这是他们家的事情……”好像当年面对敌人审问似的:守口如瓶。最后还是王田香的长子,王敏的哥哥王汉民,四年前他被中风夺走半边身体的知觉,长期住在医院,与外面接触很少。可能潘教授没想到我会找到他,没去跟他串通,也可能是长期呆在医院里,太孤独,王先生对我格外热情,有问必答。他告诉我,因为那个原因(对不起,我要尊重顾老,永远为她保守这个秘密),顾小梦一直没有结婚,直到抗战结束后才与弃共投国的潘老结了婚。 其实,潘老弃共投国是假,骗取顾老信任,打入国民党内部去工作才是真。婚后,凭着顾小梦父亲的关系,潘老和顾老夫妻双双去了南京,顾小梦在国民党保密局任职,潘老在南京警备区政务处当组织科长。第二年,顾小梦生下第一个孩子,就是潘教授。南京解放前一个月,顾小梦又怀上第二个孩子,组织上考虑到他们的安全,同意潘老带家眷离开南京,去解放区。潘老把顾老骗上路,一走居然走到了北平。那时南京已经解放,潘老以为事已至此顾老不可能怎么样,便对她摊牌,大白真相。想不到顾老非常决绝,毅然把身上的孩子做掉了,抛夫别子,孤身一人出走,辗转去了台湾。她是个久经考验的特工,不是个弱女子,千里走单骑,对她来说不会有多难的。 我听着,只觉得深深地遗憾。 我是说,这些东西让一个外人来告诉我太遗憾了,如果由潘教授来说……可这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和恐惧。我深刻地感觉到,潘教授已经非常懊悔认识我,他说他向我打开的是一只潘多拉的匣子…… 7 最后来说说那盘光碟吧。这是二十年前,建军六十周年期间,以潘老为主人公做的一个专题片,记录的是潘老等老革命回七〇一参加联欢活动、出席八一庆典、接受勋章以及赴墓地悼念死者等一系列事情。可能是时间早的缘故,图像质量很一般,但解说词写得非常到位,尤其是最后部分,到了墓地,面对着一块块墓碑,解说员饱含着热情,对七〇一人的职业特征、精神风貌和他们创下的丰功伟绩,作了非常精彩的解说 有人说,他们是一群神秘的人,来无踪,去无影,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也有人说,他们是一群无言的人,胜利了不能宣扬,失败了无法解释,誓言无声,英雄无语;也有人说,他们是真实的谎言,永远戴着厚厚的面纱,即使是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亲人,最终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面孔;也有人说,他们是埋没的真理,就像扎入土里的根,看不见,但又少不得……是啊,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没有声音,只有行动;没有日常,只有非常;没有传记,只有传说。甚至他们连眼泪都无权拥有,眼看战友在眼前倒下,他们不能哭泣,不能流泪,只能默默地悲伤,默默地怀念。他们中还有很多同志,本是人中骄子,学贯中西,身怀绝技,他们罕见迷人的才华和智慧本来可以使他们成为名利场上的宠儿,但是到了七〇一,他们不得不远离名利,过起隐姓埋名的生活。一过就是几十年啊,就是一辈子啊,至死都是默默无闻,无人知,无人晓。他们中还有些同志,生没有名字,死没有归宿,也许只有这风知道,雨知道,他们的尸骨埋在何方。是啊,风知道,雨知道,他们甘愿把自己做过的一切和知道的一切都带进坟墓。但是共和国知道,共和国的山水和人民知道,坟墓里的主人是如何在瞬间改写了历史,又是如何用他们的智慧和信念创造了历史,缔造了这浩浩江山…… 2007.6.5一稿 2007.7.1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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