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冷又明亮 分节阅读 8
D-上百万的房子固然吸引人,但代价太大。总之,我觉得我不行——“尤其我最怕是他从哪儿惹了什么暗病传染我。这个就算赔钱也感觉得不偿失。”像是要加固我的这种观点,林艳继续说道。然后她顿一顿,“不过要真说得了暗病,那他老婆应该更惨。说不定还拿不到什么赔偿呢。”她这样说着,脸上又露出先前那种不明所以的笑容。
但这次我真没办法跟着笑了。沉默地看向林艳,不知道能说什么。^H小说
是的。从很早以前我就发现,林艳这个人,对于诸如[永远]、[不变]、[一生一世]之类的词,隐约抱着一种厌恶和抗拒的态度。尽管她总是用“不想将青春浪费在做饭洗碗上”的说辞来拒绝[婚姻],但从她日常的态度细节里,我知道,她其实就是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王子公主幸福一辈子]这样美满的结局。所以她才会和邹鑫分手,才会让人包养,才会在我和方宇还交往的时候,朝我灌输着一些“别对他太好了”或是“备胎越多越好”之类的[恋爱教学]——以致在我和方宇感情最好的时候,甚至一度想和林艳绝交。不,不是我。是余裴裴。
叁3.(2)
我怎么会想和林艳绝交呢?我向来都认为林艳的话是有道理的。林艳的话从来都没有没有道理过。但是。但是余裴裴她就是不喜欢听。[王子和公主幸福一辈子]的这种事情,这个世界上但凡有正常智商的人都会怀疑。只是有的人在怀疑里选择了不相信。而有的人,他们选择相信——譬如余裴裴。
可为什么努力相信的结果,却是眼见着[不相信]的人得到二百多万的房子。而自己只能坐在银行大厅里,两手空空地看着前男友和另一个女人调情?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余裴裴你告诉我啊。这他妈的是为什么?!
“小姐您是有急事吗?看你很紧张的样子?”陌生的男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啊”了一声,我看向镜子里那个穿着黑色紧身衣,拿着剪刀和梳子的高大男人。Peter。这个[超厉害]的沉默发型师在帮我剪了将近二十分钟的头发后,终于开口跟我说了第一句话。
“没,没有啊。”被他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无意识地抖腿。烦躁或焦虑的时候我就会有这种习惯。用林艳的话说,就是“穿个夹指凉鞋你就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原因不清楚。或许只是因为心里的噪音难以传达上面部,就唯有从脚后跟流泻出来。
“呵呵。我还以为你急着上洗手间。”Peter在镜子里对我笑笑。我于是也跟着尴尬地牵起半边嘴角:“……不是的。”
“不是就好。快剪完了。”Peter说,“小姐你的发质很不错哦。”
“谢谢。”
“是林艳的朋友吧。”
“啊……嗯。”我意识到[林小姐]指代的对象,点点头。
“林艳经常来我们发廊。”
“是哦。”
“她对时装造型这些东西好像很感兴趣。还说以后有钱了要自己开个形象设计沙龙,找我去做他们那儿的头牌发型师。呵呵。”
“呵呵。”我附和着笑。形象设计沙龙?倒满像林艳会干的事情。原来她已经有了奋斗的目标?难怪那个时候会说什么“可以累积一点社会上的人脉”。是这样吗?已经想到这么远了吗?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情瞬间低落起来。
“很可爱。”Peter说。
“嗯……”我点头。我当然得点头。虽然[可爱]这个形容有点怪怪的。但那又怎样呢。有什么赞美是林艳配不上的呢?“我也很佩服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夹杂进[哗啦]的声响。感觉到脖颈处的松落。黑色的丝布从我眼前晃过。眨了眨眼睛,我看向Peter。他站在我身后。一手拿着黑色的遮肩布,一手拨弄着我耳下的发尾。朝我露出微风般的笑:“你自己觉得呢?”
嗯?
什么意思?
刚刚的形容……是在说我吗?
“我觉得……”我喃喃着看向镜子。那里面,熟悉又陌生的脸^H小说,顶着一头圆蓬蓬的齐耳短发,刘海齐齐地被剪到额头中部。眉眼清清楚楚地露出来。眼神有点呆滞。但是却黑白分明得足够清澈。
这是我吗?
还是——
“哦哦,好可爱!果然很棒!”不远处的林艳顶着一头银光闪闪的锡纸朝我转过头,我听到她兴奋的声音,“我就说Peter好嘛!这个发型超适合你的啊!余裴裴!”
肆1.
[是的。我早该发现的。我唯一能真正控制的,不过是那个叫做[余裴裴]的面具。我想什么时候戴,就什么时候戴。想什么时候脱,就什么时候脱。但,另一个藏在我心底的[余裴裴]。有时候我希望她离开,她却不离开。有时候我希望她出来,她却又不出来。]
1
[可爱]这个词,到底算什么?
依稀记得以前看到过的一个说法,大意是教导男人们“如果一个女人不够美丽,可以赞美她们有气质。如果连气质也缺乏,那么,就说她们可爱。”——照这样来看,[可爱]俨然是贬义了。但,又怎样呢?在从别人口中听到它时,我依旧是感到高兴的。尤其,当[别人]还是个帅哥的时候。
“头发长了。”Peter的手指抚过我的发端,“不过长一点,更可爱。”
“每次见面你都是先看头发。”我说。看向身旁的玻璃墙,里面映出的女人此刻正流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傻笑。“呵呵……职业病。”Peter也跟着笑了笑。或许不该说是“笑”,只是点到即止地勾了下嘴角。“这条裙子也很好看。”然后他说。伸手扶过我的背——同样的点到即止。
裙子就是半个月前我和林艳逛街时被迫买的那条。买下后我便将它收进了衣柜的角落。如果不是今晚答应了要和Peter来酒吧,很有可能它会连着标签被我转送给未来的儿媳妇(如果有的话)。
“嗯~你喜欢就好~”我笑道。这种肉麻又暧昧的话,即便面对方宇我也不大可能出得了口。现在却朝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说了出来——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称他做[朋友]。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事实上正是因为[认识没多久],我才能顺利将它说出来。只要^H小说戴上[余裴裴]的面具,什么话我都说得出来。
我是故意的。
“我喜欢。”Peter说。先前扶于我背部的那只若即若离的手,在此刻贴紧了些。掌心间的炙热自裙面传递上肌肤。这热暖让我感觉僵硬。这僵硬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紧张。而这紧张,我又要怎么描述它呢?我无法定义它为好或是不好,我只知道,此刻,我大概是需要它的。
我需要它。
肆2.(1)
2
重遇Peter,是在上个星期的K歌局上。
局是林艳组的。除了校园,我和林艳的人际圈子其实没有重合的地方,彼此也从未想过要涉足对方的世界,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情——或者应该说,正是因为有着这般的默契,我们才能真正成为朋友。所以那天晚上,收到林艳的邀约电话,我其实颇为惊讶——“有两个朋友临时放飞机,所以想问问你来不来呗。”林艳在电话里给出原因,然后她顿一顿,“失恋嘛,就应该多出来玩玩!”
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我去了。所以我就看到了Peter——当我推开包厢的门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因为在这之前我们不过只见过一次。而Peter尽管称得上高大英俊,但在林艳那堆金光闪亮的朋友里,其实并不见得出挑。性格也安静。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独自坐在角落里酌着酒。身上一件黑色外^H小说套,在灯光昏暗的包厢里,看上去就像融进了背景。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一眼就将他从人群里分辨出来。更重要的是,当我视线朝向他的那一刻,他竟也恰好抬头看向了我——如果将我的人生分散成一帧帧的胶片,那么当时的那一格,无疑是值得放大50倍挂在墙头的一张。我会在它的左边挂上士多店前的方宇。在它左边的左边,挂上说着“我就是那个肥婆”的林艳。它们之间共同的特征,就是都让我在彼时感觉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诸如[命运],诸如[天意],又或者更好听点的,[缘分]。
我其实不太信这个。但无可否认地,这个词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带着浓厚血腥气的生肉。我知道迟早会有猛兽循着这血味,找上门来。
事实上她已经来了。她本来就没有远离过。
“余裴裴你终于来啦!还半个小时呢,这都快一个小时了!你还能再晚点吗?”林艳的声音朗朗传来。她化了比平时浓至少一倍的妆。新烫的头发打着卷儿地垂在肩上,两个亮晶晶的银质耳环在亚麻色的发丝下若隐若现。“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余裴裴。”她女主人般挽过我的手臂。不等我分辨清话中的重音究竟是落在“大学”还是“最好”,对方已将我拉到了点歌处。“快点歌快点歌!”她一边叫一边递来一杯酒。“喝酒喝酒。”此时新的旋律响起,她一声“啊,我的!”便拾起话筒跑去了中场。剩我一人傻乎乎地对着点歌台。弄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连唱个K也能搞得这么雷厉风行。然后我点了一首歌。喝了两口酒。犹豫片刻,又喝了两口,才站起来朝Peter的位置走去——在这片灯红酒绿的吵杂里。似乎只有他所处的那一小块范围,能让我稍微感觉安静。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我只能再次将原因归类进那些玩意儿里:
命运、天意。或者更好听点的,缘分。
肆2.(2)
“Hi。”靠这三个词撑腰,我朝Peter主动打了招呼,“是Peter吧?”
“你是——”对方看着我,语间停顿了大约一秒,“上次剪头发的那个林艳的朋友。”他边说边挪出一人的空位,朝我比出“坐^H小说”的手势。
“这名号太长了……叫我余裴裴吧。”我说。这话就像一句咒语,每每当我说出口的一刻,就仿佛有一只天降的大手拿着面具朝我脸上盖去。“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呢。”面具后的我听到余裴裴这么说。她一边说一边笑起来。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笑得很甜。
“呵呵。记得。你挺可爱的。”Peter说。语气和表情却很平稳。大概对一个发型师而言,朝女人说出“你挺可爱的”,就跟说出“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没有区别。他一边说,一边前倾着身子看向余裴裴的正脸:“刘海稍微长长一点了。”
“当然会长咯。我毕竟也是人类嘛。”余裴裴接一句自以为是的俏皮话。换来Peter两声平淡的“呵呵”——可能觉得不好笑。也可能是压根没听明白。这让余裴裴觉得有些无趣。无趣里她于是想到了方宇。如果是方宇的话,他才不会“呵呵”呢。如果是方宇的话,他一定会装出一脸惊骇地说“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或者用一副好色大叔的表情奸笑着“我不信,这得要好好检查一下”;又或者……等等,余裴裴你在做什么?你干吗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个男人?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怀念前男友才坐到Peter旁边的。
我是,我是想让你忘了他。
但这似乎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情。是的。我早该发现的。我唯一能真正控制的,不过是那个叫做[余裴裴]的面具。我想什么时候戴,就什么时候戴。想什么时候脱,就什么时候脱。但,另一个藏在我心底的[余裴裴],有时候我希望她离开,她却不离开。有时候我希望她出来,她却又不出来。
我指挥不了她。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喝酒了。芝华士兑绿茶的味道称不上喜欢,但总算比啤酒好入口。三四杯灌下去,脑子里的某个地方也就变得混沌起来。我喜欢微醺的感觉,它能让我觉得这世界上的很多事都变得不值一提。譬如现在,当我看到不远处的林艳被一个陌生男人搂进怀里,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尽管据我所知,她同时还和我们大学某个新入学的帅气小学弟,以及某个不知道打哪儿认识的IT精英打得火热。但那又算得了什么呢?照林艳的说法就是“管别人怎么想啊,反正我自己觉得开心就行~”。我向来认同这句话。尽管我自己做不到。
“你和林艳关系很好?”Peter的声音传过来。
“嗯。我们是大学同学。高中也是读的同一间。不过她一直高我一级。”我答。余裴裴的面具不知什么时候被我丢到了脑后。出于某种源于天性的尴尬,我详细得有点莫名其妙。或许也是因为如此,Peter朝我坐近了些:“没听清。”
“……我是说,我们关系是挺好的。”这次我决定长话短说。
“呵呵。怎么这次的回答变得这么短了。”
“喉咙干。说太多话累。”——说白了就是没有聊天的兴致。
“那喝酒。”Peter替我倒满一杯酒。他倒酒的时候表情认真。侧脸的线条冷峻而刚硬。我还留意到他的手,他的手很大,拿着酒杯时掌心与杯子隔了空。莫名其妙地,看起来就多了一份男人味的性感。这性感将我先前的厌倦击退不少——我向来觉得女人是比男人更胜一筹的视觉动物,只是很多时候她们的注意力被衣服包包珠宝首饰分散了而已。
“想灌